文 / 西打藍 Siddharam
序曲
在那裡,只有一種聲音,是每當火車車輪經過鐵軌接合處時,所發出的「控控、控控」聲響;在那裡,不論白天黑夜、颳風下雨,都不會有光線透進來,即使有微光從隙縫中伸出,也很快的被黑暗所吞噬,唯一能辨別出方位的,只有那胭脂粉紅般的光,一絲絲地從房中透出,如同煙燻草味般,吸引各色成年男子走入。那粉紅,也成為這條遠近馳名的基隆鐵路街的招牌識別。
身為基隆人的我,從來不曾踏入這條街,是直到讀了魏明毅出版的《靜寂工人》,書中對基隆鐵路街的一則描述後,才在心中種下興趣的種子。書中寫道:十幾二十年前的基隆男子,會到茶室去尋找溫暖,尋找一種尊嚴般的感覺,但唯獨對那條粉紅色的街道隻字不提。
我心想,為什麼不願意談那條鐵路街呢?難道那裡頭無法讓心停靠嗎?於是我決定去走訪踏查,問問那條路上的男人有什麼樣的感覺。
畏懼
在來之前,也上網做了一些功課,知道它的詳細位置後,便騎著機車來到那條大街前。街外有間便利商店,我停妥機車後,便坐在機車上觀察周遭。當時心想,這裡應該只有兩種人吧,一種是低頭走入街道尋芳的男人,另一種則是一臉無所謂,但實際上在偷偷觀察哪些是尋芳客的人,我就是後面的那一種人。
我發現,那條街是分成左右兩側的,左側沒有屋頂,右側除了有屋頂、光線透不進來外,還有淡淡的粉紅燈光瀰漫。以上是我前幾天騎車迅速觀察到的空間狀態。
當天最後,我卻步了。胡思亂想導致我不敢走進,深怕進去後就回不來,只好吃碗豆花後回家,準備下次再來。
直到有一次,我看到 youtube 有人偷帶手機進去攝影,知道裡頭並非窮凶惡極之地後,才鼓起勇氣再來一次。
黑夜無盡
這是我第二次,騎摩托車到這條街口。
我仍然小心地觀察周圍,直到看到一位男子低著頭,好似要走進右側街道時,我便急忙趕上,默默跟隨在他後面,這次,我如願地進到那條街了。
我每一間都會停留個兩秒鐘,伸頭去看。每一間的擺設都略有差異,唯一相同的,是店裡都透露著粉紅光,僅有幾間是偏暗的黃光。
裡頭大部分都有個小廳,讓小姐坐著等待生意,而另一側則有小隔間,有少數小姐站在隔間外整理上衣。如果你是第一次來,恐怕記不得方才相中的漂亮小姐是在哪一間,因為那裡除了廳內格局不同外,外頭並沒有特殊招牌供人辨識。唯一有的,是上頭的攝影機數不同。
路過時,時常會有坐在門外的搧客喊著:「這個一千二啦,台灣欸哦!」「緊來啦,這個讚欸!」少數間是搧客不在,只有小姐在外頭坐著,她們會對我輕聲笑說:「一千就好!還送你五分鐘哦。」每次聽到,我總是靦腆笑了笑,悄悄避開她們的眼神,快步離去。
走到街道盡頭,我看到先前跟隨的男子,在一旁的便利商店左右張望。我把握機會走近,拍拍他的肩問道:「請問你是第一次來嗎?」他有些受到驚嚇,但隨即低聲說道:「沒有阿,之前就來過了。」此時,我仔細地看了看他的臉孔,他的頭頂微禿,戴著方框眼鏡,身高約 165 公分。見他人不錯,便把多日來的疑惑脫口問出。他也很好心地回答我的提問:
「這邊一次服務都是 15 分鐘,進去後,他會要你脫衣服,此時她也會跟著脫,接著會用濕紙巾幫你擦拭重要部位,就開始做了。」
「通常是結束後直接把錢交給小姐,你就可以出來了。這邊的收費是 1000 - 1500 元左右,有時候會有到 1700、1800 的,價錢雖然高,但不保證好看,還是要靠自己多看在決定。」
我問他,今天有看到喜歡的嗎?他回答沒有,以前他都喜歡第三間的小姐,但後來就沒看到她了。最後我問,能不能帶著我走一趟?男子爽快地答應了。
於是我們又往返了一趟,回到道路中央後,我問他:另外一邊也有店家嗎?他說有,但沒幾家。隨即他便帶我走進左側街道。
這次,男子看見一位喜歡的小姐,一次一千二,見我們猶豫時,隔壁棚的小姐喊聲道:「買一送一啦,我跟她一起買一送一唷。」我和男子對看一眼,我隨即說道,今天先不要,你去就好。我便向男子告別,想不到男子很有義氣,說要送我出去再回來。
回到街口後他問,今天不想玩嗎?我說,我只是來看看,以後再說吧。他說了一句語重心長的話:「其實只要跨過那道門檻,就好了。」
在臨走前,他跟我換了一些散鈔,我的散鈔不夠,他很大方的說不夠沒關係,零錢也可以,讓我繳停車費也夠了。這是我第一次認識這位男子。
沒有愛的歡愉
爾後,我也帶幾位從沒進去過的朋友到鐵路街觀看,偶爾則是自己去閒晃,分別在白天、晚上,平日、假日時去。這才發現,假日和平日的小姐不太一樣,早上的則較少,面孔也略有不同。我也遇到不少有趣的招攬對話:
「可以深喉嚨哦,還有口爆哦,趕快來啦!」
「弟弟要來打一炮嗎?」「我看看而已啦。」「不打炮來這裡幹嗎?」
雖然知道了這裡的規矩,但我對於靜寂工人裡,男性不願談論這塊地方的原因,仍感不解。幸運的是,我某次在路邊,再次遇到第一次來時遇見的男子。我隨即趨前向他打聲招呼,並詢問他第一次進去鐵路街消費的經過:
「我當天繞第一圈時,就看到一個女生很小隻,身高不高、臉也小小的,但胸部很大,其實前幾天我就來很多次了,但都不敢進去,那天我一直心想,一定得衝一發,不要再猶豫了。」男子說到這裡時,低頭思吟一會兒後,才繼續說下去。
「接著我問坐在沙發上的搧客,『她』多少錢?搧客回答一千五,我也沒有猶豫,便點頭說聲好,就跟著走進去。裡頭的味道跟鐵路街一樣,有種粉味,閉著眼睛都不會遺忘的一種味道,裡頭的燈光也很暗,只有一絲粉紅光及黃光透出來而已。」男子悠悠說著。
「小個子女生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,你先進去。進去哪裡呢?一個木板隔出來、有墊高的小房間,裡頭只有一張床墊,需要拖掉鞋子才能進去。我也隨即脫到只剩條內褲,過了幾秒鐘後,她也進來了,她緩緩地解掉上衣,接著幫我擦拭身體,並問了一句,今天很冷齁?我才發現她不是台灣人。這時,她也按下了計時器。」男子說道。
「接著我開始摸她的身體,她的身體好光滑,有種年輕的感覺,但她不準我親她身體,也不能用手摸重要部位。我就只能按照她的步調進行,詳細的部分就不說了。」說到這時,男子沉默了很久,然後又似乎鬆了一口氣般說道。
「但我總覺得,我和她之間隔了一層距離,這不是語言不通的問題,而是沒有...愛,她的叫床聲我很明顯聽得出來,其實是在演戲!這我能理解,但我永遠忘不了這種感覺。」男子似乎不願繼續說下去,我也就不再追問。
落幕
聽完男子話後心想,他所說的感覺,是兩個人只有身體上的歡愉,但心卻沒有交集的感覺吧。原來,把性當成商品般交易,會是這種樣子。
男子最後告訴我,他中間曾一度軟掉,完全無法在繼續,在結束付完錢後,他頭也不回地離去。沿路都是低著頭走路,就像有一股無形的氣將他與鐵路街隔絕了起來。
從這個男子身上,我找到了苦思已久的答案。
那一輩的男人,提到茶室時,總是滿臉春光,心和尊嚴都被妥善照顧到的樣子;然而提到鐵路街時,卻總是一陣靜默無聲。我想,茶室所給的陪伴,才是那些男人所需要的吧,而不是一場銀貨兩訖的性交易所能取代的。
在鐵路街所能交易到的,只有無心的空殼身體,就像那條街上瀰漫的粉紅色光芒一樣,明豔而空虛,只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。我似乎能稍稍懂得男子忘不了那種感覺,是什麼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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