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/ 西打藍 Siddharam
看待邪教的視角
〈失控的心靈 還原日月明功案事件脈絡〉,是在日月明功事件發生的六年後,由記者胡慕情於 2019 年 9 月,重新爬梳日月明功案件的始末,所寫的深度報導。
你可能不知道胡慕情,但你可能看過這篇〈血是怎麼冷卻的:一個隨機殺人犯的世界〉報導,而此篇作者就是胡慕情。
近期韓國因為新天地教會,而大規模感染武漢肺炎的事件,對於邪教的反射心理,讓我想重溫這篇報導。
主流媒體的標籤化
日月明功事件裡,要角共有四位,分別是詹淳寓(遭虐死之死者,高中畢業生)、黃芬雀(死者母親,受虐者之一)、詹淳秀(死者姊姊)、陳巧明(教唆凌虐者,日月明功創辦人)。
維基百科中寫道:
日月明功虐死案,又稱日月明功案,是2013年臺灣的一宗罪案,加入邪教團體「日月明功」的彰化縣黃姓婦人疑在會所虐兒致死。彰化檢警調查:黃婦加入日月明功後,懷疑就讀鹿港高中3年級的詹姓兒子吸毒,將詹生帶至靈修會所默園戒毒;但於其後傳出,詹非吸毒死亡,而是被凌虐致死跟營養不良死亡。
如果你在 Google 上搜尋日月明功,就會發現多數的報導,都含有許多標籤,例如:邪教、賢妻良母、洗腦、魔道。
標籤有壞處也有好處,壞處是,你會以簡單邏輯的方式,去理解一個複雜事件,進而做出錯誤的結論。例如,因為母親被洗腦,所以才下手殺了親生兒子。乍聽之下好像可以理解,但認真思考起來,卻是不合邏輯的。
而好處是,如果事件很單純,標籤可以讓人更容易吸收資訊。例如男子被朋友洗腦玩運彩,慘虧數百萬。事件很簡單,洗腦也可以被替代為慫恿。
而日月明功則是屬於複雜事件。媒體主旋律即是:「因為母親被洗腦,所以才下手殺了親生兒子。」
而我們要如何了解一則複雜事件背後的成因呢?答案是無法百分之百了解,因為我們終於不是他者,但我們可以旁敲側擊,從各個故事要角的生活背景、身處的歷史背景、經歷過的事件,來還原造成這場悲劇的要角們的樣貌。
要角們的歷史爬梳
胡慕情的報導中,作者先就母親黃芬雀從小的生活背景,還原出她這個人。他描寫道:
黃芬雀身材嬌小瘦弱,患有肝病,是家中身體最差的孩子。性格安靜、拙於社交,不易表達心事...戀愛到婚姻,想像與現實開始出現落差。黃芬雀與丈夫的交流愈變愈少...
接著是日月明功創辦人陳巧明,他描寫道:
祖父陳虛谷接受新式教育,強調男女平等、追求自我,陳巧明逐漸被潛移默化...畢業後,陳巧明成為專業舞者。1976年起到海外演出時,認識一男子海世添,2人相識後,很快墜入愛河...海世添幾乎不事生產,陳巧明與他多有爭執...2人協議分開,陳巧明成為單親母親,獨自經營巧明舞藝...
描述完主要人物的歷史、生活背景後,接著會描述兩人如何相遇,對方在彼此的心中是什麼樣的角色,以及事件中心的默園對他們兩人來說,又代表著什麼意義。
1980年代,單親家庭仍是不常見的家庭型態,單親母親更是辛苦。得知黃芬雀婚姻狀態並不如意,經濟狀況亦不安穩,幾乎獨力負起母職,出於共感,陳巧明與黃芬雀感情不錯...
陳巧明開始買下默園周邊多筆土地,希望打造更多容納學員的空間,並種下數百盆植栽、以自然農法耕作食物,想恢復陳虛谷生前的默園樣貌...成員的勤奮投入,使默園不再只是偶爾聚會的地點...
然丈夫難以理解黃芬雀的投入,屢次拒絕。冷戰時,丈夫決定搬離家...最重要的關鍵,是成員對自身生命經驗的投射。日月明功成員不乏在原生或婚家中承受龐大母職壓力或家暴的女性,成員性別比例一直都是女大於男...
到了這裡,我們已經知道,陳巧明和黃芬雀之間的關係是亦師亦友,其中還夾雜著黃芬雀對陳巧明的尊敬,也為後續可能的結果鋪陳。
悲劇的來由
在一個以陳巧明為權威主體的環境下,眾人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一起施虐的共犯。
詹淳寓提及自己6點多就返校打掃。過早的時間讓陳巧明起疑,便更仔細詢問詹淳寓從家裡到學校的細節...詹淳寓回答了,卻支支吾吾,起初只是受到責難,但因無法自圓其說,開始迎來拳打腳踢...
最後多名成員開始持水管抽打詹淳寓,以往僅會用衣架處罰孩子的黃芬雀,也至餐廳外就近拿了竹子加入...成人走了,小孩被迫留下看詹淳寓成為殺雞儆猴的示範。棍棒管教不停歇,光黃芬雀一人在30分鐘內就打斷5根竹子...
隔天黃芬雀被要求前去詢問詹淳寓是否還有什麼錯事未吐實?或因賭氣,詹淳寓說:「毒品。我坦蕩蕩。」黃芬雀被這答案嚇壞,趕緊報告陳巧明,之後,又是一連串毆打...他們決定自行替詹淳寓「戒毒」...詹淳寓陷入彌留,陳巧明才叫黃芬雀將詹淳寓送醫。遺憾的是,已無力回天...
因為事件難以被理解,所以最簡單理解的途徑,就是邪教洗腦。
陳巧明出庭時聲淚俱下,強調詹淳寓的死是無心之過、日月明功裡每個人都是好人。這說法為輿論不容,認為日月明功成員多知識分子,卻對陳巧明言聽計從,一定是「被洗腦」,在缺乏理解途徑下,將日月明功形容成邪教...
除了真實資訊外,文末也做了總結分析。在讀過全文並理解脈絡後,我們才能理解專家為何如此總結。
王俸鋼分析,日月明功並無教義,而是跟會員有高度情感互動所形成的非正式心靈成長團體。「日月明功類似一般心理諮商的團體治療,但陳巧明沒有專業知識背景,只會不斷要求學員回顧參與日月明功後的正向改變,不適應的會員就走,最後才形成適者生存、失控正向思考的封閉組織。」
他特別指出,「參加的人,幾乎都是高度把心力放在孩子身上的家長。」成員面臨孩子的青春期,有著「小孩可能變壞」的深層恐懼,加上組織互動上遵循父權家長式的互動關係、習於服從傳統管教方式,後期又隔絕於親朋網絡關係緊密的默園,這一連串因素的加乘,才導致了詹淳寓的死。
「其實家庭、婚姻,是台灣特殊宗教團體會形成的重要因素。」王俸鋼感嘆,近年有愈來愈多類似組織出現,顯見台灣的文化架構撐不起家庭遇到難題時呼救的需要。「黃芬雀就是在日月明功得到支撐,所以維護陳巧明。後來她發現冤枉了兒子,真的非常懊悔,接近崩潰。」
讀到這裡我想,或許身旁隨時都有這類的求救訊號發出,而他們都是潛在的「邪教」團體團員,但即使知道了,我們真的會伸出援手拉他們一把嗎?還是只在新聞事件發生時,碎嘴幾下而已呢?
結語
簡化事件成因,是人之本性,總不能在每件事情發生時,都得花很大力氣去理解事件原貌吧。
但是在事件明朗前,你可以選擇不表態。
在隨機殺人事件發生的第一時間,你可以多想、多看,再說話;在傳出日月明功邪教組織,虐死一名高中畢業生時,你可以等到理解事件情況時,再表態。
事件中的陳巧明及黃芬雀,不也是因為誤會孩子吸毒,而釀成悲劇的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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